Tag：剑三 凌雪阁 迟驻 厌夜（顾锋）迟顾
千里冰封，万里雪飘。龙泉人一入九月便忙碌。
老天爷赏不赏饭吃，江南人看谷雨洪涝，中原看冬月降寒，而北地的靺鞨人，却是过了八月后，便要开始着手过冬的事务。外出狩猎的汉子三三两两结伴归家，无人敢再贪恋林里肥美的活物；擅渔的老手们得晴将藏了一夏的网子抱出来曝晒，就着最后的好日头缝缝补补。
龙泉府南城口的大街上，南下归来的灰袄小贩解下一个粗陶罐，递给贺千岁。
“喏，上好的槐花蜜。这下可不欠你了啊。”
收了礼的贺千岁眼眉直弯成弦月。拉扯了几句油滑有调的客套话，便转过身去支摊子了。
今儿个日头算好，来喝茶的人许能多些。
贺千岁不喜欢吆喝生意，自个儿在这龙泉府开摊少说七八年了，老主顾们可是积了不少，平日里不缺人照顾生意。余下那些往他摊子上瞟的闲散路人，多是走马的和被征入伍的杂兵，用他的话来说，一无银钱二无品味，他还懒得伺候呢。
双手插进袖口坐在横椅上，贺千岁被大好的日头眷得有些犯困。松松膀子再往袖里钻了钻，一个没忍住，就着凉飕飕的小西风，打起了瞌睡。
不知是头垂得落了颈子，坠得生疼了，抑或是口水滴到了下巴上，体感凉意方醒了过来。贺千岁一个激灵，还了魂儿。幸好是背着自家茶摊儿坐，这要是让哪家小子看到嘲笑几句，还真是有得他烦。贺千岁赶忙箍着袖子擦了擦嘴角，转过身来装体面人。
诶？
方桌对面的横椅上，坐着个人。可吓了他一跳。
见对面的人闭着眼抱着把剑正似睡非睡，贺千岁方才有胆子多瞧上几眼。
这人一身玄墨色衬袍，半肩着云灰嵌纹软革，看不出什么特别质地。头上系着两指来宽的额带，中还用什么金石丝线箍着，实在瞧不出个贫富贵贱，也不像本地人打扮。除了年轻和五官廷俊秀外，真是没打量出个所以然来。
来人似不像是来喝茶的，要不要把他弄醒撵走？贺千岁心下暗暗犯嘀咕。
正寻思着怎么把人叫醒，不由得倾身往前凑了凑，怪客却挣了眼，怀中的剑霎时闪出一寸来长的寒锋。
欸呀呀！是个得罪不起的呐！贺千岁赶忙退了两步，低头胡乱甩了甩作了作揖。
“这位大侠，小店只做奶茶的营生，不卖酒菜……您要不寻个别处……歇脚？”他将最后两个字咬得极轻，生怕得罪了眼前的大爷。
抱剑人动了动嘴唇，声音却是清冷中透着些许少年英气。
“来杯茶。”
竟是来吃茶的。既然是来送钱的不是来找事儿的，贺千岁可就没甚好怕的了，大剌剌推销起自家营生。
“瞧您面生得很，是头一回来吃我家的茶吧？不瞒您说，咱家的奶茶，味道那可是龙泉府的独一档！用料乃我家不传之秘……”
刚预备接着忽悠，来人的剑却稳稳挡在了自己眼前。这是嫌他烦了。
“这些够不够……"
放了剑，左手自怀中摸出几枚黑黢黢的通宝洒在桌上，便又一动不动。
“够了够了……” 贺千岁悻悻敛了铜钱，又回头问道：“却不知您想喝哪种？小店可不止卖一种……"正预备接着介绍一二，又想到刚刚，赶忙收了嘴。
剑客低头略一沉吟，轻吐出几字。
“可有雅致花香的？”
竟是个识货的！贺老板平日就喜欢有品的客人，心下大喜。
“有的有的！小店独门的幽兰调和更甜些的桂花弄，都是带花香的！”
“便来杯桂花吧。”
不多时，漫着清冽桂花香的热奶茶摆在了冷面寒眉的剑客跟前。莹黄透亮中混着些可爱俏皮的乳白，面中浮着几蕊还尚鲜嫩的幼芽。
剑客望着那盏甜茶，鼻子有些酸。眼角许是被热气腾绕得，渗出些水汽。
“锋哥……”
轻轻唤它，却不敢碰。
裹着黑色袖罩的右拳在桌下紧了又紧，终是捶在了自己身侧。
“我说客官，吃茶要趁热。凉了可就不好入口了。过了那个好时候，啥可就都晚了！”
剑客听后一愣，旋即像是定了心神。双手缓缓端起茶杯，小口小口地吞咽起来。
“好茶。”
一饮而尽，畅快淋漓。
贺老板憨实地笑了笑，竟也像找着了知音：“ 瞧您是个仔细体面的，实不相瞒，这制奶茶啊靺鞨人家家都会，但家与家配方选料均又不同。旁的不说，譬如别家喜用牧牛的奶水，而我家却是用的上好的马奶。不仅如此，还在取后的头日便用酥油煨过，方才能这般好喝！”
茶客细细听他娓娓道来，却并未像先前时出手阻止。末了却有心插上一嘴。
“桂花按色当分金银丹，其中以金桂香溢最浓。北地不比大唐，可移栽只得次品，香味比之上品却是差了几档。马奶虽好，却会盖住花香。桂花馥郁，不如只用纯蜜佐之……”
老板听他说得头头是道，只忙不迭想多攀谈讨教几句，谁想他却突然站起来，持剑转身，准备离开。
“哟——这不是义父平日里最爱带在身边的那条狗嘛！怎么见了我们不叫几声好哥哥听听，反倒想跑？”
“他竟有心情在这里吃茶？怕是昨晚的内脏没吃够，到现在还饿着！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”
贺老板闻声看到两个内侍模样的人凑近，脸上轻浮刁痞，话里净是些腌臜污鄙之语，似来者不善，不禁也敛了笑容没心情得很。
“滚。”
墨色茶客却不多语，左手拇指推剑出鞘，亮出一截银龙，而后甩开两人，快步走了出去。
“不就是条狗，竟然还敢叫出声，哪日栽在我手上，定叫他生不如死！”一人磨牙咒道。
“哼，不必理会。现下不过对义父还有些用处，往后义父腻了，自是能赏罚到咱哥俩手中，到时还不是像碾死只蚂蚁似的？” 另一人邪佞残劣地回道。两人说罢却也对这小小的茶摊失了兴趣，抬首将那人喝罢的茶杯扔在地上，狂笑而去。
真是天不长眼，畜生当道。
贺千岁边在心底骂着，边擦了擦额前的虚汗，埋腰拾起被丢在地上的粗瓷杯，左右瞧了瞧，好像没见有太大裂痕。
真是不幸中的万幸。
一天就这么混着过去了，后面来的几个都是熟客，贺老板也没啥心思多攀谈。眼瞅着日头渐西，桌上的客人渐渐散去了，贺老板想着干脆收摊儿得了。
刚弯着腰预备收罗桌椅，却又坐下来一位。贺老板抬眼瞧去。
这客人戴着顶浑圆的沿笠，低着头瞧不仔细。看身形当是二十出头，身上穿戴的像是上等料子制成的皮铠。有钱！贺老板一锤定音。他做南来北往的生意多年，自认只消几眼便能断出身家一二。
客人见他虽到了跟前却不见招呼，疑惑之下却也没出言催促，只听得一声温润如玉的音色道：“这旗上既写着茶字，老板可是做卖茶水生意的？在下正好口渴，劳烦您推介一二。”
不只声音悦耳，连话都说得格外客气。贺老板被提携得很是舒服，忙笑脸迎过去。
“怠慢客官！来得早不如来得巧，您再晚来半刻，怕是就喝不到小店的茶了。咱家除龙泉常饮的大麦，红枣，党参等粗制茶外，特有五味秘制奶茶，分别取味自兰花，桂花，白杏，红豆，白果。只这五味茶都是带甜的，您要是喝不惯，不妨来杯党参茶，自是能生津止渴。”
“……我却不怕甜，要……桂花的那味吧。”
贺老板道了一声桂花弄请好，便转过身去制茶。将温好的桂花露兑上灶上的滚水后，抬手预备去够煮好的马奶，却想到了上午那位似有品鉴的小哥说的那几句话。桂花馥郁，不如只用纯蜜佐之……纯蜜……诶诶早间那谁不是带了罐槐花蜜么？可巧！略一沉吟，饶是好奇和莫名的信任占了主导，便省去了奶味，改添了半勺花蜜。呈到那客人面前时，到底不是自家熟稔的配方，多多少少还是心内打起了鼓，不住偷眼去瞄那人脸色。
是张格外白净细致的脸，柳眉杏目，竟有些女子相貌的柔美之感。平和淡然地端起茶杯抿上一口，含在嘴中却不似咽下，竟举着杯子怔怔地发呆。
糟了糟了！果然不能临时乱改方子啊……真是自己砸自己招牌……！贺老板急得直想跺脚，却又因人前不好发作。略一思量，终是抖着嗓子预备去问上一问。
“客官……不巧了，今儿有一味料用光了没来得及添置，给您的这杯并不是咱家平日常卖的方子……您要是不喜欢……不妨换杯别的？”
话说得圆滑通巧，不失八面玲珑。
那客人听了这话方又细细吞咽了起来，却是赶紧赔了个浅笑。
“老板多虑了，在下并非不喜此茶，只是……只是这味道像极了家乡之味，一时惊愕，有些思故罢了。”
原来竟是这种原由，还好还好。贺老板吐出口气，顺了顺心神。瞧着小哥礼数打扮像是大唐来的，好好的公子哥来龙泉做什么？北地离大唐最近的燕地快马少说也需几日，看他的样子细皮嫩肉唇红齿白，不似吃得了奔波之苦。
“既是思乡了，就快回去吧！龙泉一入九月，保不齐哪日便会兴大雪，没日没夜的风雪漫天，有时候官道都走不了哩，需得有熟路的伙计才可辨清方位，可险得很！” 他瞧这公子皮相煞是好看，礼仪举止也都和善喜人，不免多忧心提点几句。
柔和的一双眼却黯然低垂，掌心尚温热的粗陶茶杯有条细细的裂痕，他摩挲着，像是摩挲着他心里的那一条。
“回不去了……”
少年梦易逝，旧日自难寻。可叹英侠骨，皆成赶路魂。
天宝元年，顾家迁往长安前的仲秋。顾父提了翰林，两家格外高兴，没人管的两个少年偷了坛才将将酿好的桂花酒，驾着迟父的那匹绝地马驶出城去，一路嬉笑狂喜不断。追追闹闹直到了河边时双双滚下马鞍。迟驻灵机一动，抚着后脑作出咿咿吃疼之状，引得顾锋丢了三魂六魄忙去搂着他的脑袋细细瞧来，不想被那混账小儿趁机欺身上来咬住双唇，又嘬又啃。顾锋吃了一惊赶忙推他，却被无赖生生躲了去，退出几档身位，作嬉皮鬼脸状。顾锋方知上当了。追赶嬉戏至半夜方双双河边睡去。那夜只一马，一月，一壶酒，一方天地与一双少年。
翌年秋，迟驻携家乡桂花赴长安见顾锋。顾锋念及旧时光阴，制桂花茶一味。
Fin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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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中月份都是阴历。
事件时间随便啥时间吧反正大约是阿迟刚当上新月卫没多久的时候。
大半夜的抽风文，本来大纲打的稿是有写他俩最后大街上擦肩而过的，后来想想忒惨，删改了。
厌夜是去龙泉执行凌雪阁任务去了诸如调查为啥大钦茂大肆征兵，并不是找阿迟。
中秋节kiss的时候俩人按剑三年史来说是十岁和十一岁，但是我写的是当他们十三岁和十四岁，就强行拔苗助长。不过是闹着玩啦。
这篇可算是迟顾迟不分，但我是站迟顾的，所以点着顾迟tag进来的小伙伴慎重下。
开篇头一句毛爷爷的诗哦谢谢了借用一下。
这篇是为啥锁啊真服了
